【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孙太一】

1月12日，1位母亲带着自己的两个小孩试图穿过美墨边界的兰德河时溺水身亡，而另外两名越境者在水中挣扎时，美联邦政府的一位边境寻轮人员想进入该区域进行施救，却被得克萨斯州的国民警卫队成员阻挡。

这让本就处在核心位置的边境移民议题又一次引爆了舆论，而几周来这一议题的演变，又进一步对美国大选局势产生了微妙而又深远的影响。

拜登的软肋

自拜登上任以来，边境议题一直是他的软肋。因为南美不少国家局势动荡，再加上疫情结束之后的北上移民潮，美国的南方边境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走线”。特朗普时期修的那些象征性边境栏杆，丝毫没起到什么作用。

与此同时，拜登为了不刺激自己左翼的基本盘，不敢有太大太过于强硬的动作。虽然他也在移民问题上做了一些事，但收效甚微。到了2023年末之后，美国选民对拜登处理边境的满意度急剧下滑，民调结果几乎在告诉拜登团队：这将是2024年大选周期中拜登的重大软肋。

2021年9月19日，从美墨边境墨西哥科阿韦拉州阿库尼亚城一侧拍摄的照片显示，购买物资的非法移民在里奥格兰德河上往返。新华社发

拜登团队会看民调，共和党人尤其是特朗普自然也很关注。于是乎，共和党内部统一步调，决定抓住机会拿边境议题炒作，上至国会下至基层的特朗普追随者，也心领神会地全方位扩大议题的影响力。位于美墨边境线上的红州得克萨斯州自然首当其冲，开始冲锋陷阵，制造对立。前文提到的州警卫队阻挠联邦政府边境人员施救的事件，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的。

共和党持续炒作

得州总检察长强烈拒绝了拜登政府提出的允许联邦移民官员完全进入南部边境沿线公园的请求后，得州州长阿博特又下令用铁丝网、栅栏封锁当时事发的公园边境。阿博特称得克萨斯州有权在联邦政府对非法移民入境不闻不问的时候自己来应对“入侵者”。

这事一闹就闹到最高法院，成了新的地方自治权和联邦政府管辖权之间的冲突案件，很多人甚至由此担心美国会不会出现宪法危机。但保守派占绝对多数却并不怎么占理的最高法院只是简单给出了一个裁决，认为联邦政府有权拆除边境上的铁丝网和栅栏。得州共和党这边心领神会，表示法院裁决确认了联邦政府拆的权力，却并没有剥夺州国民警卫队建的权力。因此联邦政府一边拆，得州方面还能一边接着建。

得州州长阿博特在社交媒体X上誓言“保卫南部边境”

为了让得州不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1月25日，25位共和党州长发表了一份联合声明，声援阿博特，称其“加紧努力，保护美国公民免受非法移民、芬太尼等致命毒品和恐怖分子进入美国的历史性打击”。甚至还有一些地方再次出现了流传于民间的让得州独立的声音，搞得仿佛新一场美国内战就要爆发了似的。

事实上，有很多人对得州独立这件事存在误解。已经去世的保守派最高法院大法官斯卡利亚生前曾经针对这个问题做了明确的表述。他说这个答案再清晰不过了，如果说美国内战（也就是南北战争）解决了任何宪法问题的话，那就是任何州都没有脱离联邦的权利。用美国人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他们从小到大每天在学校，大家都要一起大声背诵一遍的效忠誓言中所包含的内容：“一个国家，不可分割”（One Nation, indivisible）。

理论上，得州要独立，美国需要修改宪法，也就是需要38个州的核准（或者参众两院的超过三分之二的多数）才有可能启动，否则参与的人潜在都会面临叛国罪。所以，“得州独立”“地方与中央对立”等话题的真正用意其实是维持住事件的热度，让拜登的选情受影响，让民主党难堪。

拜登将计就计

共和党在边境移民上的动作接踵而至。除了共和党领导的众议院准备弹劾国土安全部部长马约卡斯外，议长约翰逊还特别向正在寻求援乌、援以经费的民主党人喊话，表示除非民主党愿意包含加强边境管控的内容并在预算中写入，否则对乌克兰和以色列的援助免谈。其理由也很充分：美国自己的边境都控制不好，主权都受到了侵犯，凭什么拿这个钱去支持遥远地区其他国家的事务呢？

约翰逊本是想要将拜登一军，并以此向特朗普邀功，没想到民调已经处于落后状态的拜登突然决定破釜沉舟，将计就计了。

在参议院进行了多轮谈判但具体议案文字还没对外公开的情况下，拜登就表示他支持这项协议，称其为“我们国家有史以来为确保边境安全而进行的最艰难、最公平的一系列改革”，也是“美国的胜利”。拜登透露，“作为总统，这项法律将给我一个新的紧急权力，可以在边境不堪重负时关闭边境。如果获得这项权力，我会在将该法案签署成为法律的当天使用它。”拜登同时也向参众两院喊话，“如果你们认真对待边境危机，请通过一项两党法案，我会签署它。”

拜登本来的顾虑是失去民主党左翼选民的支持，但他判断在特朗普已经在共和党内初选几乎出线的状况下，左翼不太会因为一个议题而在他和特朗普之间选择特朗普。而另一方面，如果边境议题不再是拜登的失分项，那么有堕胎和特朗普让民主受威胁这两个加分项的加持，拜登的胜算便大大提升了。

拜登要求国会不要阻止加强移民限制措施的改革方案，球踢给了共和党一边

与此同时，拜登在当前站出来对边境加强管理给予支持，还可以打个时间差。因为如果在大选前解决了这个议题，或者拜登领导的民主党和共和党高层共同形成了跨党派的解决方案（哪怕是治标不治本的），也可以避免未来特朗普继续对边境议题进行炒作。

拜登的操作，相当于直接把球踢到了共和党这边，让共和党内出现了分歧。一方面，边境移民议题是共和党今年竞选年的核心议题，但另一方面，以特朗普为代表的一些共和党人则不甘心边境议题以议案的方式被暂时解决了，因为他们还希望能持续炒作这个话题到11月。众议院议长约翰逊自知可能给拜登送去了弹药让特朗普难堪了，赶紧致信参议院，表示如果参议院讨论出的方案不包含重大的针对非法移民的措施和对边境安全的投资的话，那在众议院肯定是通不过的。

拜登在美国政界摸爬滚打几十年，对政治风向还是十分敏感的。之所以在此时做这样的决定，除了看到共和党内部的分歧外，可能还和美国民意的悄然转变有关。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新闻最近的一项民意调查发现，63%的美国人表示政府应该对过境移民采取更严厉的态度，这与最近显示公众对该问题日益关注的其他民意调查一致。

特朗普踩刹车

自始至终，特朗普其实并不是非常在意边境议题，仅仅因为这是个适合炒作的点。作为流量运作的高手，特朗普看中该议题能助其再次当选的潜力。而一旦拜登采取了将计就计的反制手段，边境问题可能会迅速解决。当这个议题不再适合被炒作时，特朗普就需要拖延了。所以，哪怕正式的文字都没有形成，参议院以外也还没有对具体谈判内容进行严肃讨论时，特朗普就已经要求约翰逊与他一起反对在当前通过边境法案了。

所以，就在最近几天，共和党内又逐渐开始形成共识，为了党的领袖特朗普的选情，暂时不再追求去达成一个提升边境管控的法案了。这让深度参与谈判又对特朗普有所不满的参议院少数派领袖麦康奈尔非常为难，他深知这个时候撤出谈判，损害的是共和党的信誉，但特朗普毕竟是当前共和党内公认的绝对领袖，与特朗普产生分歧只可能让自己陷入被动。老江湖麦康奈尔在政治舞台上数十年，没想到快退休时居然遇上了这档子事。

所以，当前这几个回合下来，特朗普和一些共和党人吃了哑巴亏，拜登反而在这个议题上逐渐掌握了主动权。不过，因为美国社会的两极化和信息数据的“双循环”模式，在共和党主导的媒体和信息平台上，估计仍然会将叙述包装得尽量对特朗普有利一些。

而拜登的冒险出击究竟在多大程度上会动摇民主党左翼对他的支持，当前我们也不得而知。但总体上，边境移民议题的博弈不会就此打住。从对马约卡斯的弹劾开始，这一议题的下一轮你来我往可能才刚刚开始。